素心传第53章 书绝恶书
“那更该让大家知道呀!”阿禾抬头时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这字里的风骨藏着你们四个的故事呢得让更多人瞧见才是。
柳疏影姐姐若在天有灵肯定也想看见姐姐的字继续发光呀——就像她画的梅枝就算过了寒冬也得在春天抽出新蕊不是?” 苏燕卿望着她发亮的眼睛端起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茶水的温热漫过喉咙眼底泛起些微暖意像春雪初融时的溪流:“好啊以后你若想看我便写给你看。
想写什么?是李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还是李清照的‘知否知否’?或是……你随口说句话我把它写下来?” 阿禾捧着那张字忽然觉得指尖的墨香格外清润。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宣纸上“书”字的笔画间仿佛流动着光——起笔处的沉劲里能看见柳疏影画中孤松的苍劲那是她在《峭壁松风图》里画了百遍的风骨;行笔时的婉转里能听见梧桐琴弦的颤音那是她最爱的《归雁》曲里藏着的余韵;收笔时的沉稳里能想起晚云棋盘上未落的那步险棋那是她常说的“留三分余地”的智慧。
她忽然明白那些藏在日常里的从容气度从不是凭空来的。
原是早有底气的——所谓绝从不是刻意站在高处让人仰望而是藏在举手投足间的浸润与沉淀像陈年的酒在岁月里慢慢酿出醇厚;像温润的玉在掌心渐渐焐出暖意越品越有滋味。
“我想看姐姐写‘寒碧斋’三个字!”阿禾忽然拍手辫梢的红绳在空中划出轻快的弧线“就写在柳疏影姐姐那幅《空庭》旁边这样一来你们四个就又‘聚’在一起了呀。
疏影姐姐的画是骨梧桐姐姐的琴音是魂晚云姐姐的棋局是韵姐姐的字是脉凑在一起才是完完整整的寒碧斋呀!” 苏燕卿闻言一怔随即眼底涌上浓浓的暖意像被阳光晒化的蜜糖。
她重新拿起紫毫笔在砚台里深深蘸了墨墨汁饱满得几乎要滴下来。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像承诺:“好就写‘寒碧斋’。
” 笔尖落在宣纸上的瞬间阿禾仿佛看见柳疏影正站在画前微笑素色裙裾扫过满地的松针;梧桐的琴弦在风里轻颤音符像落在茶盏里的星子;晚云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惊起檐下的风铃;而苏燕卿的笔锋带着四个人的影子在纸上缓缓游走——横画藏着松涛竖钩裹着琴音撇捺间缠着棋路点画里凝着墨香。
原来有些告别从不是终点。
就像寒碧斋的月光当年照着她们四人煮茶论艺如今依旧落在阿禾捧着的宣纸上;就像案头的墨锭当年被她们轮流研磨如今依旧能研出浓稠的墨香。
有些陪伴藏在笔墨里藏在光阴里永远都在。
阿禾把那张写着“书”字的宣纸小心翼翼地铺在琴案上。
宣纸是上好的徽宣质地绵密带着淡淡的草木气息指尖触上去能感觉到纸纹像溪流般轻轻起伏。
她的指尖还在微微发颤连带着铺纸的动作都放得极轻仿佛那字里藏着某种易碎的气韵稍重些便会惊散。
案头的烛火摇曳着把“书”字的笔画映得忽明忽暗横画如古桥卧波竖笔似孤松立崖撇捺间藏着风的形态看得阿禾心头一动。
她抬头看向苏燕卿眼里的光比案头的烛火还要亮映得瞳孔都成了琥珀色:“燕卿姐姐你快讲讲你是怎么成为书绝的?是不是从小就握着笔杆长大像柳疏影姐姐跟着祖父学画那样一早就定下了要走这条路?” 苏燕卿正往砚台里添清水铜勺碰在砚边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像落在湖面的星子。
闻言她停下铜勺指尖蘸了点水在砚边轻轻抹开一圈圈水纹便在砚台的青石面上漾开像极了时光的涟漪——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日子仿佛就随着这涟漪慢慢浮了上来。
“哪有那么顺遂”她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里盛着烛火的光眼底浮起些遥远的影子“我小时候其实最不爱写字总觉得那笔杆比烟雨楼的门闩还沉握不了片刻指节就酸得发僵。
” 阿禾惊讶地睁圆了眼睫毛像受惊的蝶翼颤了颤:“真的?可姐姐的字看着那么自在笔锋里带着风的轻带着水的柔像鸟儿在纸上飞似的怎么会是不爱写字的人写出来的呢?” “那是后来的事了。
”苏燕卿拿起墨锭墨锭是老松烟制的乌黑里泛着青辉边角被磨得圆润。
她将墨锭轻抵在砚台里慢慢研磨起来“沙沙”的声响像春蚕啃食桑叶又像细雨落在青瓦上。
墨香随着磨动渐渐漫开是松烟的沉郁混着桐油的清润与茶室里飘来的龙井茶香缠在一起竟生出种古旧的暖意把时光都泡得绵软了。
“我家原是江南的绸缎商铺子开在秦淮河畔字号叫‘苏记’专做上等的杭绸与云锦。
爹娘总盼着我学账本上的蝇头小楷将来好帮着管铺子——那时的账本讲究字字方正一笔一划都要钉在格子里多一分嫌肥少一分嫌瘦像极了被框在锦缎纹样里的花半分由不得自己。
”苏燕卿的指尖抚过砚台边缘那里刻着细小的缠枝纹是她小时候用指甲一点点抠出来的此刻摸上去还能感觉到纹路里的凹凸“可我偏不喜欢。
那时总觉得字是活的该像河边的柳丝能随风摆能沾水舞怎能被格子困着?于是就偷偷把笔墨换成绣针在账本背面绣小莲花——针脚歪歪扭扭的却带着股子野气被爹发现了总瞪着眼睛说我‘不务正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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