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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传第80章 云袖扑火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我听着听着忽然就想唱那调子像有股魔力把我心里积压的苦都泡软了。

我跟着调子哼起来声音不大带着点试探唱到“鱼戏莲叶间”时他停下琴看着我笑眼里的光比灯笼还亮:“你的声音该唱这样的曲子。

像刚剥开的莲子带着点甜一点都不苦。

” 那天晚上我没回烟雨楼。

沈砚之把舱里的褥子铺在甲板上说“看星星比睡舱里舒服”。

画舫很小摇摇晃晃的却比烟雨楼的绣房让人踏实。

他给我讲淮扬的芦苇荡说秋天的时候芦花飞起来像雪能把天染成白的风一吹“簌簌”的像谁在低声说话;讲秦淮河的月光说十五的月亮能把水照得像铺了银连水里的鱼都能看清楚鳞片闪着光像撒了把碎钻;讲他的琴那琴看着有些旧琴身是老桐木的带着温润的包浆。

他说那是他爹留给他的爹以前是个教书先生会弹一手好琴临终前把琴交给他说“凭这手艺饿不死”。

琴头的兰草是他娘亲手刻的娘的手很巧会绣荷包会做酱菜刻这兰草时手指被刻刀划了好几个口子血滴在琴头上后来就变成了个小小的红点。

“你想离开烟雨楼吗?”他忽然问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水里的月亮。

我愣住了这个念头像颗种子在心里埋了很久被老鸨的藤条、客人的冷眼、自己的怯懦压着从来不敢让它发芽。

离开烟雨楼我能去哪?一个歌女除了卖唱还能做什么?我没有家没有亲人像片被风吹落的叶子除了在污泥里打转还能落到哪里去? “跟着我”他看着我的眼睛眼神认真得像在说一件天大的事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淡淡的影“不用唱《雨霖铃》不用看别人脸色我们就守着这画舫沿着秦淮河漂。

你唱你喜欢的调子我弹我喜欢的琴赚的钱够买米够买茶就够了。

春天去看桃花夏天去采莲蓬秋天去芦苇荡听风冬天围着炭盆烤红薯好不好?” 那天的月亮很亮像块被擦亮的银盘照在秦淮河上碎成一片一片的像撒了把碎钻。

画舫轻轻晃着柳丝的影子在甲板上荡秋千。

我看着沈砚之眼里的光那光里没有算计没有欲望只有真诚和期待像个孩子捧着自己最珍贵的糖问我想不想要。

忽然就点了点头。

像赌徒押上了所有的筹码我把自己的未来押给了这个只认识一天的琴师。

我不知道前路会怎样会不会饿肚子会不会被老鸨找到可那一刻心里的闷一扫而空像被琴声洗过似的清清爽爽。

他笑了笑得梨涡都深了些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轻轻的像在抚摸易碎的珍宝。

“明天一早我带你去吃淮扬的汤包皮薄得像纸汤汁鲜得能鲜掉舌头。

”他说。

我“嗯”了一声把头靠在他肩上。

他的肩膀不宽却很结实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远处的画舫还在喧嚣可我们的小画舫像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只有月光、琴声和两颗靠得很近的心。

那晚我没做噩梦。

梦里没有老鸨的藤条没有客人的冷眼只有一片很大的芦苇荡芦花飞成了雪沈砚之在弹琴我在唱歌唱的是《采莲曲》调子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秦淮河上还飘着层薄雾我攥着小包袱站在烟雨楼后巷指尖把包袱角捏得发皱。

巷子里的青石板湿漉漉的沾着隔夜的露水踩上去凉丝丝的倒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回烟雨楼时老鸨正叉着腰站在院子里骂骂咧咧珠翠满头的脑袋随着骂声来回晃活像株被风吹得乱颤的牡丹:“死丫头片子!翅膀硬了是不是?敢夜不归宿!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能被哪个富贵公子哥赎回去当姨太?” 我低着头往里走木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像在数着自己的心跳。

她一眼瞥见我骂声戛然而止随即又拔高了八度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我脸上:“你还知道回来?!昨儿个张老爷点了你三回就等你唱《雨霖铃》你倒好人影儿都没见着!知道人家有多生气吗?直接摔了茶盏说以后再也不来了!” 我还是没说话径直往自己的小院走。

路过回廊时看见几个姐妹凑在栏杆边窃窃私语见我过来慌忙散开眼神里有同情有好奇还有几分看好戏的漠然。

在这烟雨楼里谁都明白“夜不归宿”这四个字对一个歌女意味着什么——要么是攀上了高枝要么是走投无路而更多时候后者比前者更常见。

推开房门熟悉的脂粉香混杂着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

这屋子我住了三年雕花床的栏杆被我摸得发亮梳妆台上的铜镜边缘已经发乌却还能照出我眼下淡淡的青黑。

我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最下面的抽屉从一堆钗环里翻出个小锦盒打开里面躺着支断了的白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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